陈冠中讲,在他住过的中港台城市里,台北无疑是最好的。但也因为它好,它过于安逸,不能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北京。我们常常在讲,有一种电影只能出现在台湾,有一种音乐只能诞生在台北。台北,是华语圈所有小资文艺青年向往的地方,因为好像只有在那里,才可以既洁身自好又标榜独立与反叛。在已经成为品牌的台湾独立音乐里,既很难听到北京摇滚人的愤怒和沉重,也缺乏达明一般的末世情怀。台湾现在的音乐温吞,敦厚,知书达理。
像张悬这样的女声,最初我不太有兴趣,无非因为听的多了,嫌她格局太小。陈珊妮讲陈绮贞和张悬的区别,用了“张力”这个词。张悬自嘲不过一个资本主义社会里家境还不错(父亲是前海基会会长)的小孩,玩什么摇滚乐呢?但大概正是过于安逸,才会用那种繁复的语句去写《毕竟》这样的歌,才会让自己受困于这种斤斤计较一般的敏感。
可是到最后,我们都还不是如此而已。我们都没有看透,也不太拥有足够的智慧,去帮助自己超越这种自我沉溺。所以张悬要讲那么长的句子,要向底下这些陌生人端出那么多掏心窝的话。我们总用轻巧来想象台湾的独立女声,无论那是不可承受之轻或是举重若轻。可张悬都不是。大家以为她唱宝贝,就把她当成小精灵,可她是笨拙的,像她写的句子弹琴的指头甚至她的声音一样的笨拙。她用笨拙来唱出Nirvana,用笨拙来写出不安。台下忽然有人叫她即兴创作,她说,唉,其实我能弄出一张专辑已经不错了。
坐在我旁边的“粉丝”们,确实非常铁杆,张悬一开口说话就知道她要唱什么。然后她们会在她忍不住掉眼泪的时候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喊:“宝贝,不哭!”而我没有这个能力,没有给人当娘的能力。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哭,无非是因为我们回回头,竟发现像我们如此笨拙也走到了今天。
我一个人走在萧索的鼓楼大街,两边是翻新变质了的老胡同。我们确实无所依靠,我们并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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