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四月 04, 2006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是为部队大院文化熏陶下的“顽主”一代的传记书写,这种书写,毫无疑问,是彻底王朔式的。这一代人走过了新中国最为戏剧性的生命旅程,是在时代的激烈冲突与断裂下形成自我的一代。他们的生长环境注定了他们桀骜不驯,自命不凡的脾性与精神贵族式(无论是否朱学勤所谓的“充贵族”)的自我定位。
他们生长在部队高干家庭——本应是体制内又红又专的血脉延续,却因为文革,反讽地获得了“空前的自由”和解放。对王朔,叶京或者姜文,那样一个空气里都是荷尔蒙味道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偷窃,泡妞与械斗是他们确证青春飞扬的浪漫主义,就在“颓加荡”中,他们发出对世界的讪笑。
这一代人是在从“神话”的建立,稳固到坍塌的全过程中完成他们的成人礼的,这注定了他们中总有一些人会成为这样的怀疑论者,嘲弄与自嘲是他们最典型的处事法则,而他们与世界的关系始终在与时俱进与格格不入之间磕磕碰碰,左摇右摆。事实上,他们是如此尴尬的一代,无法延续父辈的历史,在“后文革”一代人面前却又显得老派且力不从心。他们的生命支离破碎,他们的历史无法总结。然而他们毕竟从他们的父辈身上继承了些什么,除了对于暴力与荷尔蒙的迷恋,或许还有那些红色话语带给他们的,虚幻却又渗入骨髓的信仰,精神,爱,与情义。怀疑与信仰并存,在解构一些东西的同时于内心捍卫着另一些东西。这正是这一代人的特别之处,也是他们的沉重之处。对于方言,玩世不恭仅仅是他用以包裹自己免受外界伤害的卫衣。他一生与许多女人纠缠不清,却与最爱的人始终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或许并不止为了兄弟之情,更是出于对自己在时代中的处境的悲观态度。
从某种意义上说,将《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指认为《血色浪漫》第二是不确切的。钟跃民和方言身上都具备了一种“浪荡儿”的诗性气质,但都梁让前者更加主动而乐观地担负着命运,而方言,他守住内心洁净的姿态始终是悲剧性的。如果说钟跃民始终“在路上”,那么对方言而言时间在他走出大院时就已经随青春终结。
许多真正底层出身的同龄人会震惊于《青春》或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式的,对于那个时代的诗性追忆。正如李敬泽所说,于他们而言这样的浪漫实在太过“奢侈”。大院孩子的(后)文革经历是独一无二的,对他们中的有些人来说,那段日子或许只是年少轻狂的恣意,在他们“长大”以后,便要回归“体制”,回归“主流”,当重新谈起红色话语,也不再带有曾经的轻浮与反讽;而另外一些人,他们几乎要永远地延续他们的“孩童”时代,那个年代对他们来说其实不只是荷尔蒙,却在他们终于与历史互相抛弃之后,支撑着这些人最初的骄傲,支撑着他们在从始至终的精神流浪中,在狼狈不堪中,始终高贵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