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十月 31, 2007

歇菜了吧

        整天国情国情,最该TM讲国情的时候又迷信起外国专家了。北京奥运会的票务去请教雅典奥运会的所谓票务专家,这不是脑残是什么?全美国最牛的票务公司又怎样?他们有哪怕这次订票十分之一负荷的经验么?有13亿人的概念吗?技术的事儿我不懂,我也不转载某些行内人的说法了,就我这外行自己都能看出来这系统表面上就有多么简陋。第一阶段订了票不能网上查询搞的好多人到第二阶段开始了才知道靠原来自己中票了。第二阶段给人发的确认邮件竟然只显示提交的订单而不是订到的票搞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订到什么。你有本事让大家先到先得,可是不实时显示每项票数余额就算了,竟然不告诉哪个项目有票哪个项目没票,全部都可以添加进订单(这一步就要浪费大量时间欺骗大量感情),然后大家费了半天劲选好订单一提交全TM没票,只能退回来瞎猫抓耗子随便乱选逮着一个算一个。然后这回又只有visa可以网上支付了,绝大部分人都得去银行排队交现金,可是呢,交款的系统和订票的系统是同一个,让交钱的跟订票的排同一个队,然后订票的也订不上交钱的也交不上,两天以后订单过期,这叫什么破系统什么破规划?

        还有,就我自己的经验,奥组委有时候就是盲目迷信专家,尤其外国牌的,国内的专家就当义务劳动,外国专家给钱眼睛都不带眨的,节俭就是这么节俭法,实际效果呢?我们处也是跟老外打交道很多的部门,大多数时候老外是纯添乱。票务这么大的事儿,公众都看着呢的,根本没法内部摆平,竟然天真到全部承包给老外做,瞎了吧?人老外牛逼哄哄的干脆不让你过问了。这会儿讲责任的时候又全推给承包合同,问题是,是谁他妈的同意签这种合同的?这么大的项目是怎么招标的?甚至,有招过标吗?中银,移动和搜狐不是你赞助商么,人家一天的负荷是多大?搞的中银和搜狐还要替奥组委背黑锅。奥组委领导啊,干活是够累的,确实是日理万机,但脑子有时候是真不灵。大家都以为奥组委多神,实际上就是一政府机关,看起来有团队制度,实际上还是领导拍板,让底下真正干活的人每天浪费大量时间在给领导写文做各种表面功夫上面。敬民同志孝愚同志你们太累了完全可以歇歇,别以为自己长得像佛爷就真成佛爷了。

星期二, 十月 30, 2007

刷了一整天

        没有缘分真是没啥可说的,今天一天下来,七个人帮忙,最后抢到一个女子佩剑决赛,一个男子举重69kg决赛,一个棒球半决赛。搞的阿维没看成病,小柴一边ta一边帮我刷票,总而言之,很对不起各位。

       订了后天晚上的《色戒》。终于。

       听说夏雨跟袁泉复合了啊,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不过我为啥这么上心...

星期一, 十月 29, 2007

侯导说

最好的时光,就是处于懂与不懂之间,知道自己要什么,却说不清为什么要的那段时光。现在他什么都清楚了,已经不是最好的时光了。

星期日, 十月 28, 2007

我啊不好意思说

真的真的,我今儿太激动了,这种激动和看张悬是不一样的。其实今天演出本身算不得多牛逼,音响有问题,晓萱的声音一直没太出来。总共就唱了七首歌,为了迁就band把老歌都改版了,也不是每首改版我都喜欢。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她是TMD范晓萱啊啊啊!!!全场合唱氧气那会儿我完全春了,眼泪混着汗一起流,丫就站在离我两米的地方,靠,我真的没法理智地形容。然后我在寒风中等足了一个小时,我TM不要假惺惺了,我就是一彻底的追星族,我就是groupie!(虽然到最后,我还是没好意思说我们合张影吧,看见萱妈didi阿姨站在一边看着女儿,也没敢为她拍张照。)

做《还有别的办法吗》的时候是她最不好的时候,那张专辑简单,直接,充满了婴孩似的对这个世界的原生恐惧。她说,她真的想好起来,然后她真的就好了。今天我看见她在舞台上,那么积极,自信,那么放得开,完全不再是那个不敢现场表演,总往负面思考的忧郁女孩,她依然还是那么瘦小(真是佩服镜头的放大水平),但小身体里储藏了足够的能量。我真的乐于看到她的转变,虽然三年前让人心疼的她会写我们可能更喜欢的敏感易碎的音乐。可是这真的不重要了,因为再没有比健康积极地面对生活更好的事了。

本来我打算像前两天张悬似的,回来煽一把,但这会儿我脑子还是烫的,无法平静地写一张帖子。那就看照片吧,今天拍的照片我自己非常喜欢。

http://www.yupoo.com/albums/view?id=ff80808115d538870115e6b2946b0214

星期六, 十月 27, 2007

靠!!!!!!!!!!!!!!!

侯孝贤见面会 第三极“热”翻天(组图)

双击自动滚屏
发布者:admin 发布时间:2007-10-25 阅读:92次

侯孝贤见面会 第三极“热”翻天

      10月25日下午2点半,台湾著名导演侯孝贤先生来到第三极书局,为他的新书《最好的时光》举行新书签售会。虽然活动持续了近三个半小时,但现场气氛的热烈程度始终是有增无减。

      这次见面会分为两个部分,首先是媒体见面会。在持续了一个小时多的媒体群访中,侯导应记者的提问,畅谈了他的电影观、人生观,把自己的过往经历以及所得到的人生感悟向记者们娓娓道来。

      侯导说,之所以会“触电”,完全缘于自己年轻时最单纯的兴趣。当记者问到侯导的电影为何偏爱悲情色彩,这是否与个人的成长经历有关时, “当然有关,”侯导坦言: “ 我的电影大概跟我的家庭关系很相似,父亲很早就去世,母亲又有病。其实我们的世界观在小时候已经确立了,只是慢慢的在拍电影中间会呈现出来。”

      随后的读者见面会,侯导尚未到场,第三极书局8层会议厅早就座无虚席了,座位周遭都站满了人。读者、影迷都迫不及待地想一睹台湾名导的风采。

      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电影导演,侯老友善地同大家分享自己的经历和人生感悟,他谈儿时偷芒果的记忆、谈17岁时的年轻气盛、谈父亲的两袖清风、谈母亲脖上的伤疤;侯老同时也为大家诠释着自己的电影和电影的魅力,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运用最简单的常识向听众解说自己的拍摄过程,并解读自己的电影观。

      侯导言谈举止中所流露出的亲切、质朴和宽容也让读者们切身体味到了电影名家的大家风范。有读者当场就感慨:“真是不虚此行!”

       当主持人宣布签售时间开始时,在场的读者们一面感叹交流活动结束的太快,一面又纷纷拿起他的新书《最好的时光》排起长队,等待与侯导最后一次的“亲密接触”。

       《最好的时光——侯孝贤电影记录》这本书系作者二十余年来为电影所写各类文章之全面结集,同时也是多方位完整记录侯孝贤作品的重要电影史文献。该书收入《风柜里来的人》和《童年往事》等著名的电影小说,同时收入《恋恋风尘》、《悲情城市》和《好男好女》等8部电影剧本。有助于中国内地的读者更好、更完整地了解台湾乡土和台湾电影的发展,同时也有利于增进对台湾同胞的感情。

       据了解,本次活动销售的图书《最好的时光》近千本。同时,第三极书局考虑到活动当日非休息时间,为减免很多喜爱侯孝贤电影的读者因学习、工作时间的冲突而未能到现场参加活动的遗憾,因此特地预留了侯导签名的《最好的时光》在店内设签名专柜以供大家选购。(前三张照片提供王振辉)

星期四, 十月 25, 2007

本人又抽上28号Mao Live的范晓萱门票鸟

唉,这运气来了真是不好说啊

我最近跟台湾人干上了,那我还去台湾干嘛啊...

K!范晓萱同学来了!

28号来,整整一周!靠!我的RP可不能让张悬就耗光了啊!!!

星期三, 十月 24, 2007

张悬@Mao Live

DSC01174small1

        陈冠中讲,在他住过的中港台城市里,台北无疑是最好的。但也因为它好,它过于安逸,不能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北京。我们常常在讲,有一种电影只能出现在台湾,有一种音乐只能诞生在台北。台北,是华语圈所有小资文艺青年向往的地方,因为好像只有在那里,才可以既洁身自好又标榜独立与反叛。在已经成为品牌的台湾独立音乐里,既很难听到北京摇滚人的愤怒和沉重,也缺乏达明一般的末世情怀。台湾现在的音乐温吞,敦厚,知书达理。

       像张悬这样的女声,最初我不太有兴趣,无非因为听的多了,嫌她格局太小。陈珊妮讲陈绮贞和张悬的区别,用了“张力”这个词。张悬自嘲不过一个资本主义社会里家境还不错(父亲是前海基会会长)的小孩,玩什么摇滚乐呢?但大概正是过于安逸,才会用那种繁复的语句去写《毕竟》这样的歌,才会让自己受困于这种斤斤计较一般的敏感。

       可是到最后,我们都还不是如此而已。我们都没有看透,也不太拥有足够的智慧,去帮助自己超越这种自我沉溺。所以张悬要讲那么长的句子,要向底下这些陌生人端出那么多掏心窝的话。我们总用轻巧来想象台湾的独立女声,无论那是不可承受之轻或是举重若轻。可张悬都不是。大家以为她唱宝贝,就把她当成小精灵,可她是笨拙的,像她写的句子弹琴的指头甚至她的声音一样的笨拙。她用笨拙来唱出Nirvana,用笨拙来写出不安。台下忽然有人叫她即兴创作,她说,唉,其实我能弄出一张专辑已经不错了。

       坐在我旁边的“粉丝”们,确实非常铁杆,张悬一开口说话就知道她要唱什么。然后她们会在她忍不住掉眼泪的时候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喊:“宝贝,不哭!”而我没有这个能力,没有给人当娘的能力。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哭,无非是因为我们回回头,竟发现像我们如此笨拙也走到了今天。

       我一个人走在萧索的鼓楼大街,两边是翻新变质了的老胡同。我们确实无所依靠,我们并不美好。

星期一, 十月 22, 2007

唉... 雅荻 - 2007-10-19 2:56

国内永远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拖再拖,目前说是11月1号,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10月底是不会上的。
要过审查,还得且改呢,今天variety还等了消息,说大量修改,跟我听到的消息一样,据说修改的比较恐怖。
比如最后汤维跟梁朝伟本来戒指的关键时刻的台词是汤维对梁朝伟说“快走。快走!”
梁朝伟方醒悟狂奔。
改成一个“快走”还不行,最后改成了“走吧。”
为什么呢?
据说因为这个电影说的是一个国民党特务和日本汉奸之间的故事,即使如此,特务关键时刻也是不能反戈的,“快走”显然太情绪激烈了,意图太明显,所以换成“走吧。”
可以暧昧理解成,特务无暗示的意思,是汉奸狡猾,听出弦外之音,逃跑了。
这都哪跟哪啊,同情导演中...
汤维这句台词是跑到美国重新配的音。
不知道一共修改多少处,真应该公映后,有好事者对照两个版本把修改之处一一列出来,估计也是一个奇观。
上次这么干的我记得好像是《看电影》把《大块头有大智慧》跟《大只佬》各种区别、台词、镜头都一一列出,蔚为壮观。本来,我一直认为,其实那就是两部电影。
不知道这次一个版本是《色|戒》,我们能给改成《戒|色》呢?
期待中...
我跟howie“原版洁癖”不同在于,其实不同版本细节之处,也可以说是一种乐趣所在,因为国内这个情况下,不管“好”和“恶”的东西几乎都体现在里面了。

 

目前看 雅荻 - 2007-10-15 12:1

《色|戒》定义成台湾片是致命的
这片内地不上了 都是可能的
即使上 一拖再拖 不宣传
甚至影响到《十年一觉电影梦》的中文简体版出版的宣传
也好 直接等着看碟吧
最近确认的双版本《C+侦探》《铁三角》
偶都不知道港版什么路子呢 只能等着看碟吧

星期日, 十月 21, 2007

看了一下前几天开的研究生阶段transcript

我的专业叫文艺学,翻作theory of literature and art(那请问艺术学翻作啥?theory of art?)

文艺学专题,翻作theory of literature(为啥又没有art了?)

最崩溃的是,我导师的课,“后结构主义与当代性”,翻作After-structuralism and the Contemporary Era

!!!!!

这不是丢清华的人吗这...

星期五, 十月 19, 2007

这真的是台湾的网站哦

http://www.ren-jian.com/Index.asp?act=ViewEachArticle&ArticleID=1782

无语

去年写汪先生论文的时候,我还对对岸学界统独派系不大清楚,结果后来发现引的都是本土派的论点,搞得我羞愧难当,前一段看到廖某的一篇文章,竟然整个都跟我那篇论文差不多,理论来源,文本分析路径。。。我一方面感慨学术生产之容易,另一方面,我属于国家主义意义上的台湾不归主义者但绝不是台独主义者,这让我如何能不混特。

然而,今天我读另一篇系统梳理台湾知识界认同叙述的文章里,竟然发现廖的讲法灰常像《现代思想兴起》里面讲章太炎...没有语言鸟!

我只能像文革青年一样,相信是自己理论水平不够思想境界不高...

星期日, 十月 14, 2007

睡前总结

重听汪的录音,讲到向未来汲取诗情那段,忽然听到Badiou的名字(汗颜,那时候还不知道Badiou是who)。然后再去翻Badiou对“事件”的描述,好像才理解了一点点。又因为Badiou去翻Zizek(话说其实因为他太红,我虽然买过伊两本书可一直都没想看),发现zizek讲“行动”(对应于Badiou的“事件”)的时候其实完全是在讲本雅明的《历史哲学论纲》。这篇文章我前前后后看过至少十次了,一直到今天晚上似乎才有点明白“过去与未来汇聚于一点”到底是什么意思,跟革命又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我还是得读点拉康,必须的。为什么台湾人这么喜欢用拉康而大陆却很少见?该读而未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不论那些太祖们了,葛兰西和法农我都没怎么读过,Charles Tayler肯定得读吧,还有Bataille,Agamben,Ranciere,Jean-Luc Nancy,Virilio...法国人和意大利人的势力啊...但是,我就是坚决不读Derrida!!

陈曦同学讲book fetishism,我何尝不是如此。这几天从台湾买书买上瘾,湾湾的书实在是质感极佳。不小心在《去帝国》封底划了一道,心疼得紧。非常喜欢这本书,倒不是它整个解释多精巧,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情真意切,所有讨论都从实实在在的身体经验与威廉姆斯讲的“感情结构”出发,非常坦率。希望有机会能听到陈光兴的课,应该会是蛮有意思的经历。

附一篇毛尖写陈光兴的文章

去帝國--毛尖

deimperialization 地球人都知道,光爷就是陈光兴。但光爷长得不像知识分子,有一次,走进文科大楼给我们演讲,我的一个小师弟不认识他,以为是社会盲流,差点上去盘问。他衣服飘飘,裤子飘飘,皮鞋穿成拖鞋,青红帮似的。

不过,就是这个青红帮,在亚洲各地煽风点火,促成了一支支文化研究小分队,然后,又用毛泽东的革命方法论,把游击队串联起来,在这个星辰黯淡的时代,用肉身发电,对着年轻但苍白的我们大声疾呼:历史不会原谅你们的沉沦。

所以,这些年,我们开始称呼他光爷,不是因为他的势力范围,而是他真真实实在我们心头播下的火种。他的新书《去帝国:亚洲作为方法》有火红的封面,实在切题,也因此,这本被汪晖称为“地区文化研究的里程碑”之作,虽然思想丰奥,但贯穿其中的激情却让它跃出学院经典的范畴,以其无限解放的心灵让每一个人都可以拿起它;同时,他在亚洲各地的在地经验和运动实践使这本前沿的理论书非但摆脱了行话的艰涩,还传唤出这个时代的所有痛楚和所有兴奋,而正是这后一点,“亚洲作为方法”才显得可能和必要。

认识光爷也有年头了,每次看见他,他都双肩包,喝烈酒,人在江湖样,有时候想,也许正是他这种游走在各种身份边缘的个人史,使他的文化研究也成为一种个人的安身立命,甚至,他最近患上的痛风也可以被读解为一个隐喻,表达为贴身的打击,但是,就像他一边痛风一边喝酒,一边打着响指像土匪一样说一声“DIAO!”他从来没有真正藉文化研究安身下来,在亚洲的泥潭里,他硬生生为我们开辟出了一片重新想象世界的领空:去殖民!去冷战!去帝国!并且,更为迫切的是,我们首先要超克自身的帝国缠绕。也是在这个意义上,《去帝国》的意义直接承接了一九五五年的万隆会议。

因此,让我们感谢生活吧,借着《去帝国》出发,我们可以用雨果的诗向乱世叫阵:你没有那么多的死灰能扑灭我的灵火。

星期五, 十月 12, 2007

原来Benedict Anderson是支持台独滴

难怪我在扯台湾问题滴时候总觉得他滴理论很碍眼。

我这才真正意识到读书第八期里头赵京华讲陈映真批藤井省三的意义。然后我又想到那天看hjx在台湾滴报告,台湾老师质疑,ben anderson是在解构啊,为啥子到你这里成建构理论了?现在一想,不对吖,人家素支持台独滴,这显然是建构论啊。这个理论的东西真是...唉,大大滴不能自足滴东西!

还是作家讲得好

朱天心:

我打算以一個比較輕鬆、跟我下頭要講的也有似有似無的關聯,做一個開始。我自己的出生背景,因為待會都會談這些問題,所以我也不迴避。我的母語是客家話,我剛開始學說話時,是兩歲時被送到外婆家,那是一個客家莊,就是非常典型的那種侯孝賢的電影,像《冬冬的假期》,就是借我外公家拍的那樣一個場景。外公家是一個客家小鎮的醫生世家,我在那邊大概住了一到兩年,因為媽媽要帶姐姐,要帶剛出生的妹妹,所以就放我在外婆家。而外婆家的氣氛則是:不過三五年前,媽媽才跟一個外省軍人私奔,類似是這樣的一個氣氛。可是外婆他們對我非常寵愛,我也是在那樣一個氣氛裡頭成長、說客家話。所以我現在,還是可以聽得懂那種模仿、醜化客家話的口音。

因為外婆是在日本京都念女高,外公則等於是帝大醫專畢業,若他們有日本友人來,我們就會被打扮,穿我母親、阿姨他們以前的和服,一人穿一件和服站在外公家裡客廳褟褟米的台子上,像一個舞台一樣,唱外婆教我們的日本童歌。另外就是外公家幫傭的阿姨,每天晚上是她自由的時候,就揹著我抱著我一家一家去串門子。每到一家結束時必然的餘興節目一定是他們會用客家話問我:「你是哪裡人?」所以認同問題在我非常小時就被迫發生。有的時候很睏我不願意講,可是到最後我知道好像必須說出那句話:「我是唐山人」,然後大家哄堂大笑才能結束。所以我的認同問題非常早就開始。

我到後來十幾歲時認識了我先生,一直到現在二三十年,他也是我非常重要的台灣人經驗,因為他是很典型的、宜蘭出來,父親是在所謂的黨外時期十幾年的那種議員。剛剛《多桑》電影裡的場景,對他們而言就非常熟悉,因為從小我先生他們(大概在國小五年級時)天天都在打棒球,一心希望將來能夠去威廉波特,或是去哪裡哪裡為國爭光,是那樣的氣氛。可是當時,我婆婆她的母親也是女高校畢業的,她家裡就絕對不會去聽中國流行歌,也絕對不會去聽台語歌,就是不會聽,因為覺得那是低人一等的,所以他們只會聽日本歌。但我先生他們努力天天練球,希望學校代表隊有一天可以全省打出來成績,然後代表國家去比賽等等。類似這樣的時候,比如在中日棒球賽同樣的場景時,他的媽媽也會說看下去了:「穿得那麼好看的日本小孩,被我們打得那麼慘,看不下去」。那我先生也會說:「被打得那麼慘的他們,不也就是天天在那邊苦練的小孩嗎」?類似這樣,所以我們大家都有不同的經驗、所謂的僅有的日本經驗,當然,還不至於到很戲劇化地強烈反彈、或是對它很有感情。這是一個很曖昧的、很朦朧的一個開始。

我現在把握時間談《古都》。我記得大概五年前在寫《古都》的時候,那時候邱貴芬(她是我高中同學)在編一本書,本來這幾天我為了這個研討會我很希望找來再看一下。為什麼呢?因為我記得邱貴芬那時約我的時候,我跟她講,對不起我一個中篇就快要結束,是不是等我一口氣結束後,我們再來做訪問會比較好。所以那時跟邱貴芬見面談的時候,是《古都》才畫上句點,甚至謄搞還沒謄清的狀態。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我本來很想找那時的訪問出來,大概可以第一手地推測出、還原出那時候寫作的心情、狀態,可惜暫時找不到那個書。所以我只能從我現在事隔五六年後,或多或少也不盡然在那時的寫作狀態裡去推測。

其實我蠻同情在五六年前寫作《古都》時候的我自己,那時那個狀態我蠻同情的。要分兩方面講,一個是我必須承認我在寫作《古都》時,有一些、當然不是全部的「策略性」考慮。對我來講,這是前所未有的。因為一直在寫東西,不管是十幾歲一直到現在,好像我自己的創作從來只有空間跟餘力,看怎樣在第一時間(我不曉得宋澤萊他們的創作狀態,我自己是這樣)把自己腦筋想的、我自己感覺到的、不要有任何磨損的,直接寫在紙筆上。所以只有這個空間,哪有空間可以去玩什麼暫時的策略性。而這裡策略性的意思就是暫時有些部分,我自己的真實想法、真實感受基於種種考量,做了若干程度的暫時保留或是暫時不提。這都是非常違背或異於我過往的,待會會講原因。因為有這樣一個策略性的考慮,所以呈現出來的作品,它會類似像剛剛廖朝陽認為的,有一些破綻也好,或是一些不可解的部分,那我完全承認。因為策略性考慮的關係,會使得它有些跟我自己第一感的種種認知也好,種種...也好,都是有些距離的。我必須要談為什麼會有所謂策略性的書寫?我講太快了,剛剛曾說我很同情我那時的寫作背景。當然,寫作背景並不是寫作那一刻才發生的,我想是往那之前推前兩三年吧!'94年底市長大選,就是省市長大選,是在那樣一個氣氛裡頭,不知道有些人是否還記憶猶新。對我們自己來講,很簡單的,我會聽到朋友,當然比較是外省籍的,在那期間他們會很希望他們的長輩不要擅自出門,起碼不要去坐計程車,不要露出你的口音來。因為那更改不了的口音,很可能在半路上就會因政治立場不同而被趕下車。我女兒那時在學校裡,也會有少數幾個所謂父親或母親那輩是像我這樣外省第二代的,但她們好高興有一個宜蘭籍的爸爸,可以不用透露出她是什麼樣的一個身份。那時我會感覺像是一個大家必須禁聲的狀況,當然再推前幾十年,大部分本省人其實都是很長的時間處在一個這樣的處境和待遇裡。

我先談我或我周邊的一些同樣族群的狀況,'94年底是這樣的一個氣氛。然後'96年總統大選,李登輝去康乃爾大學、然後射飛彈,然後當選的市長非常大刀闊斧的用有些其實是蠻不錯的原意,好比空軍解嚴或種種,在這個城市裡頭做了很大部分包括既有街道的改名,或是某些覺得不是屬於光榮記憶的部分建築的拆除,種種類似這樣用「終戰」,第一次用完全中性的字眼來形容那樣的戰爭。我忽然處在種種那樣的氣氛裡,我揣測那時的我自己會覺得一向很熟悉、幾乎生活了三十幾年近四十年的地方,好像變得非常非常陌生,甚至變成是剛剛講的,下一代的噤聲,好像你即將被抹消掉。

我好難講那種感覺,再加上剛講射飛彈時,每天電視裡你會看到很多很多,一下子你會覺得你是在一個地方生活那麼久的人,原來處在一個關口上時的態度也會讓我覺得非常陌生。就好比,當然很可能我說的call in節目可能會比較激情,並不是一個很適當的採樣,可是在那樣的一個期間,我以為我們應該是很怕戰爭的,僅管有些人也許不敢承認,或是我們會對戰爭打上非常大的問號。可是,我身邊的朋友,甚至很多很多是包括宋澤萊待會要講的人,反而就是我已經準備好要向戰,已經準備好要向戰這樣。對我來講,我還是必須很簡單地先解釋我個人,因為我實在不偉大,我很坦白的承認我是很怕戰的,在那場景裡頭。我不知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不怕戰爭,還非常大聲的說出來,甚至認為是一個價值,說這是勇敢的。我承認其實我是非常害怕的之外,我還是想多做說明,因為我覺得這跟單純的懦弱也許會不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想我還是要引用別人的話,葛林,英國的小說家。他在寫《哈瓦那特派員》時,引用裡面主人翁的角色說了一個他對「戰爭」的態度,甚至是對類似「國族」這樣的一個態度,我大概百分之一百的認同,所以我不想很單純的背負一個畏死畏戰這樣一個,或是懦弱的汙名。所以我想借用葛林的話說明一下我自己的態度,葛林那個話我可能背得不太周全,可是它大致的意思就是:「我是不會為了我的國家去殺人的,我不會為共產主義,不會為資本主義,不會為社會民主國家,不會為福利國家去殺人」。裡面那個人物,我舉生動一點就是說:「我會為了陳光興殺我的女兒,我去殺陳光興,我會為了家庭的恩怨去殺人,在我看起來比愛國、比你擁護哪一個經濟制度要理由充分的多。我愛我恨是我個人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在什麼什麼人發起的國際戰爭裡,當一個士兵」。我比較想說明的,就是我用葛林這段話來說明我個人當時的一個態度。所以我想就是在整個這樣的氣氛裡,我會寫了《古都》這樣的中篇,也許其實一句話就可以囊括《古都》,它的第一句話就囊括了整篇,要是不用寫的話,就是說:「難道我的記憶不算數嗎」?就是這樣一句話。可是畢竟還是寫了個中篇,所以我還是就繼續講下去。剛說策略性的書寫,為什麼會採用一個策略性的書寫?包括它的開頭都很被批評,不一定是批評也可說是質疑啦!甚至有人說這就是一個懷舊感傷的一個小說這樣。這也讓我很吃驚,其實這聲音不只一個人,有些也是眼光非常銳利的人也這麼認為,這讓我非常吃驚。因為我以為那個開頭對我來講,是我在尋求一個最大公約數,我以為那是我們,不管任何年紀、任何黨派、任何價值觀,不是應該都會這麼以為?確實那時空氣比較好嘛!所以天空比較藍,不是事實嗎?然後那時的樹真的比較多嘛,起碼那時房子沒蓋那麼多,那是個事實。那時的人,他比較肯為單一的、他的信念也好,他的政黨,他的愛情,他的革命,為它犧牲性命。抱歉,我自己的句子我都比較有點背不出來。類似這樣子,我都以為是一個最大公約數,而不是一個我個人的價值或是一個記憶的投射。這點會讓我蠻吃驚。我以為其他別的紛爭我們可以不談,這點其實應該是都可以接受的吧!甚至我會用一個比較抒情的開頭,除了剛剛講的這個以外,我會覺得好像是一個催眠或是什麼....這樣的開始,我們可以開始談,我想把大家的敵意、戒備都先卸下,我們可以開始對話了吧!所以一開始說策略性的書寫就是這樣,因為事實上寫完的時候,有幾個朋友的巨大反彈我也會非常吃驚。就好比剛剛講的,我長期的一個益師益友,雖然他年紀比我小非常多,像黃景樹,像剛講的,他們幾乎都把我臭罵了一頓,完全不顧風度。大概他們有幾個算是抗日份子,就是說我也可以理解,他們一個是韓國僑生,一個是馬來西亞僑生,他們會覺得說你怎麼裡面對日本沒有一句微詞,沒有一句批判、反省種種,我這點完全承認。而且,這就是我剛考慮的所謂策略性的書寫。因為當時我覺得好像對現狀的解釋,甚至對未來的主張,都是只屬於親日和知日的人,不管年紀是什麼樣、是哪個世代,不管他是不是政治人物,在我那時的理解裡我是這麼認為的。好像對當代的一個解釋權,對未來的一個主張,只有知日和親日他們是最有發言權的。所以好像我為了取得那樣的發言權,當然你要發聲你要寫,這絕對是毫無問題,我的意思是說,要使得你的這場發聲稍微有效、可以跟人家對話的話,好像當時我是有一個這樣策略性的考慮,我動用了「那些人」的「法器」,然後採取日本來做這樣一個開始。當然我也沒有去評估過它的結果。說到這邊,其實剛剛還有種種對《古都》一些細節的看法,在我看起來並不是我的原意或初衷,我想自然會談到時我再多提供些線索或說明。我先按我自己的,包括我剛剛臨場看了宋澤萊的回應,所以我也對我本來準備的一些說法,先做了一些取捨。哇!那麼快,還有十分鐘,我才講了個開頭。因為談到一個認同不認同的問題,相對來講也就有所謂很自然的種種外省人的不認同也好,換另一方面來講,這也好像是被定調了,就是87年以來的所謂外省人的失落感,外省人的權力或是種種的失落,這點我全面承認。可是我會覺得我個人的失落跟剛剛講的族群的失落,這是有所不同的。包括我所屬的族群,剛剛我所說的外省人也會有很大不同。我希望待會在回應時我有時間做一些細部說明。我現只有空來講我個人的失落。應該怎麼說,我回憶起來,其實跟邱貴芬那場的訪問裡,我還有機會說的比較細,包括從鄉土文學等種種說起,我只能夠說,等於,我把它簡單畫一個線,二十二歲好了,二十二歲之前,就是我大學畢業時。在那之前,我大部分時間曾經成長在所謂比較封閉的眷村,是像宋澤萊講的黨同教育的洗腦,這點其實我也都承認。或比較善意的一種說法,是一個想像出來的價值。你信的時候,某些東西可以不計較,國家也好,種種也好,你是要...我現在講不出那幾個字,在這種時況之下聽起來是很愚蠢的。就是你將來是要「保國衛民」或是「你要為國家做什麼」,類似這種。你要說他是個想像的價值,那沒辦法,它真的是事實存在。甚至我覺得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講,甚至有一個銘印作用。生物學上說的,就是胎生的動物生下來,除非父母親有什麼意外,不然你就是能帶多大就多大,把你的經驗什麼什麼都傳授給他。可是卵生的就不同,卵生的出來時大概你看到是人,你就以為那是你父母,你看到哪怕是你的天敵,你沒有被他吃掉的話,你也可能可以認賊作父的。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說,我當然不是形容國民黨認賊作父,我的意思是在我們成長出來的時候,我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環境,就是這樣的它,就是這樣給我們的一個價值,這是我自己個人的一個銘印作用。我用了這個說法是我一直很喜歡的生物學家勞倫斯提過,他引了一個很有趣的例子,就是常會覺得青少年十五、六歲時崇拜偶像,那就是他的第二次的銘印作用。對於我個人來講,我不願意用銘印作用,我自己個人離開學校以後,其實上次跟邱貴芬也講過,其實在鄉土文學論戰裡頭,已經開啟我充滿無數的問號:為什麼我過往相信的東西,會有很多東西在跟我爭辯,我看到他們氣的樣子不是假的。要是他們對了的話,難道我錯了嗎?可是我也不覺得我錯,那所以問題出在哪裡?我並不願意像很多人一樣換信念、換信仰是一夜之間,像換手套一樣。好像我經過了什麼事情,我就一夜之間看清了,我就從此不怎樣怎樣。我對這樣的方式,始終充滿了疑懼,我不信任這個方式。我自己的方式是花了非常非常長的時間去摸索,我甚至非常願意形容這個時間好像是屬於我個人的一個自我放逐,一個救贖的過程吧!用一個比較感傷的說法,這好像是我在看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時所用過的典故,這我就不說。我自己的狀況,我覺得也很接近。昆德拉他是用希臘的悲劇「伊底帕斯王」做典故,他因為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殺父娶母,因此釀成了全國性的災禍,等他知道以後,他刺瞎自己的雙眼,放逐而去。在我那時的感覺,我並不覺得不知者不罪,我覺得儘管我不知道,在很多過程裡頭,好比國民黨曾經怎麼做或是怎樣,當然我們談幫兇,談什麼都太遠了,儘管中間也有這樣一個角色。就是我自己個人來講,並不是不知道就是無罪是無辜的,我會花非常長的時間,包括當然我在同時那個期間停筆不寫,在做我自己的刺瞎雙眼、放逐而去的過程,包括我可能大量的在閱讀。我都還記得當初對我來講很有意義的,類似像什麼姚嘉文、林義雄他們寫的《古坑夜談》,或是郭雨溪的《虎落平陽》,或是那時看許信良在寫當省議員四年的風雨之聲,然後看經典,看張富宗跟林正杰寫的《選舉萬歲》,甚至是張俊宏的《井寒選集》,他的自傳。可是我覺得那時對我都充滿了非常大意義,衝擊也非常大。這個過程前後非常多年,其實到現在都還沒有結束過。那我為什麼要說我所謂的失落,我覺得最大的失落是這些年來,我的一次重要的啟蒙,或是再銘記的印象。可是在這三五年來,更長更久以前,我會發現原來,我剛說的這些書裡頭很多的價值或信念,其實在我還當真時,其實在說這些的人很多大部分的已經早就丟掉了,或是原來他們是把它看成一個策略或一個過程。我那時跟邱貴芬講的印象非常深刻,我的意思就是,我本來以為他們教我們,我也非常感激,教會我們不要再用感情、用信仰、用信心這種東西來對待一個權力,不管是權力或是什麼。那這麼一場以後,我發現,喔,不是的。意思是,我本來以為他們教我們「不要任意拜神」,可是後來我發現不是不是,原來他們在這一場下來是告訴我們,「只要是神對的時候,拜神還是可以的」。並不是告訴你說,我自己非常當真是不要用拜神的態度來對待一個哪怕再了不起的信念、一個價值,一個種種。我要有所謂的失落,是失落在這個上頭。就是曾經對我二次啟蒙那麼有意義的一些人,一些前輩也好,他們已經丟掉這些東西,或是最早以前,約六七年前,我就記得張俊宏說,我那次真的好吃驚,他說國民黨可以獨裁,我們現在為什麼不行?因為國發會要第一第二次修憲,或是說很多類似這樣的話。那我過往從這邊學來的很多,所以我要說的失落是在這上頭。時間實在不夠。至於剛講的,我本來希望我的時間能夠允許的話,能談到我在這族群上的失落,其實我認為有必要分開來的。因為就像是宋澤萊剛講的,其實台灣人也很多不懂台灣人,其實我覺得外省人也是好多不懂外省人。其實外省人也是可以分為,中間又...,我其實一直很想有空的時候用小說來寫,可是也有人提醒我在外部矛盾沒解決之前,千萬別引發內部矛盾。其實這大概是我在很多年前,十一、二年前我在看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時,我非常感慨。就是原來我們跟楊德昌是非常好的朋友,可是不到關口上時,原來的差距會是這麼大。所謂的外省人來講,我這幾年看到很多很多的、動輒代表外省人向本省人道歉的,我覺得要是楊德昌,其實不用講那麼多。有一次我自己在「外獨會」的場合裡,我直接跟「外獨會」的朋友們說,要是像你們的會長陳師孟,像我們知道的陳履安,像我們知道的李慶安之類的,或是像我們知道的外省圈,宋楚瑜他們,他們要是替他們個人對本省人道歉,我非常贊成,因為他們曾經有意或無意在台灣經濟起飛,或是發展五四運動,在這樣一個發展狀況中有意無意地利用了他外省人的優勢,佔盡了很大的便宜,可是那時我對「外獨會」講時,正好是外頭有「十四十五號公園」馬上就要拆,離它不遠就一條街之差。我想,要是要所有的外省人都要對本省人道歉時,我會講的是有點哽咽,我會想的是十四十五號公園的那些外省人,那我覺得好像也欠他們一個道歉。我說欠他們一個道歉不一定是一個族群,也許就是歷史吧!一個時代吧!開了他們一個大玩笑。在他們完全不是出於自由意志的狀況下,到這地方五十年後,最後是這樣一個處境。所以我的意思是,在我的理解裡,外省人也絕不只有一種在金字塔尖端的,另外還有非常非常廣大的社會底層。我們剛剛看到《香焦天堂》裡的「門閂」、看到所謂的社經地位的底層,那些根本從來就跟台灣的權力、跟什麼什麼毫無關係。我只要看到他們時,我很難免的不會、沒辦法質疑我自己,怎麼講,就好比剛剛講的,在前幾年族群鬥爭時,其實本來是政治鬥爭動員來的族群鬥爭,在那時很激烈時,有時我很好的本省朋友,包括我先生,都會安慰我說「那種說中國豬全部都要趕回去的,絕對不是說你們這種人,放心」!他可能是說馮滬祥,還有說一些很無聊的、某些看起來很可笑的、一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老兵,不是說你們這些。那我覺得,做為一個讀書人、你可以超越你的時空時代的人,我覺得不是因為他不會講我,我就可以放心過日子,要是他講的不對時,他講的哪怕是這些人,我也還是忍不主不平則鳴。那我到底有沒有過慮呢?我覺得沒有過慮耶!這是民國八十八年九月三號登在自由副刊上,兩位裡面的人都是我非常敬重的,像王溢嘉的一個專欄,他最後寫了一篇文章〈鄉關何處〉,最後一篇結論他是說:張良則曾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將來若把大陸作家遣送回中國,是否會有人在書頁上頭印著,僅以此書送給我的故鄉台灣。對童年在大陸度過的作家而言,這是強人所難,因為台灣並非他的故鄉,但對生於台灣的外省第二代來說,確實是個有趣的問題。我一切的努力,就是希望有一天我們的社會是連這個問題都不用問。事實上我覺得他問了一個有趣的問題,雖然是一個有趣的假設,但在我看來是非常殘忍。我希望有一天我們努力的社會,是不要去問外省人第二代作家「有一天你被遣送」,我不知道為什麼要用「遣送回大陸你會怎樣看待你的故鄉」,我的努力是我希望哪一天、不管是哪一個政權,他也不會去問說「宋澤萊要是你有一天你被遣送去哪裡哪裡,你會怎樣來回想你的出生之地?」「你的雲林?」我的努力是根本我就希望這個問題,這個在他們看起來有趣的問題,是不會被發生的。好,我匆忙說到這,謝謝大家!

星期四, 十月 11, 2007

看电影前看太多影评真是不好(二)

中国时报  2007.09.28
  ■大开色戒---从李安到张爱玲(上)
  张小虹
    在西方电影圈开玩笑,要害一个导演,就叫他去拍莎士比亚,不仅因为莎翁经典深植人心,朗朗上口,不易讨好,更因莎剧字字珠玑,意象丰满,若是拆了叫演员一字不漏朗读一遍,又叫摄影机用影像画面拍摄一遍,没别的话,就是画蛇添足。
    若是换了在华人电影圈开玩笑,要害一个导演,最好是叫他去拍张爱玲。从1984年香港导演许鞍华找来周润发、谬骞人拍《倾城之恋》,就是一连串灾难史的开始,其中稍稍及格的,只有关锦鹏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多亏了导演的敏感细腻,演员陈冲红玫瑰的精彩诠释和艺术指导朴若木的美术构成,总算抓到那么一些些老上海的氛围、张爱玲的底蕴。
    这回李安要拍张爱玲,真是让所有李迷与张迷又爱又怕受伤害。两个大难题,张爱玲怎么拍?前面的例子可以说是拍一个死一个。老上海怎么拍?十年来的上海热,从台北、香港一路延烧回上海,早已让老上海的影像熟极而烂,要不落入窠臼套式,难上加难。又是月份牌,又是老旗袍,又是黑头车,往往不是不够真实,而是所有的真实都已过度曝光成了超真实,更别提还有那厢王家卫透过香港所折射出来的老上海怀旧风格,难以挥去。
    但李安还是拍了,拍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张爱玲,一个恐怕连张爱玲也觉得惊心动魄的《色,戒》。若是按照惯常的文学电影读法,当然是从张爱玲到李安,从张爱玲的小说《色,戒》到李安的电影《色,戒》,前者是「原著」,后者是「改编」,再东转西绕两相比对一番,谈的终究还是是否忠于原著的老问题。这样的谈法既不尊重文类的基本差异──小说是用文字讲故事,而电影是用影像讲故事,更是让「原著」成为终点而非起点,让影像的再次创作,沦为文字的重复叙述。
    所以我们要反过来说,从李安到张爱玲,这种违反常识的先后时序倒置,就是要让我们跳脱「改编」的魔咒,真正看到影像创作的爆发力。李安的《色,戒》拍出了张爱玲写出来的《色,戒》,李安的《色,戒》也拍出了张爱玲没有写出来的《色,戒》。李安的厉害,李安的温柔蕴藉,打开了《色,戒》藏在文字绉褶里欲言又止却又欲盖弥彰的《色,戒》,李安是在张爱玲的文字地盘上,大开色戒。
    肉体情欲的暴乱
    电影《色,戒》从片子一开头,就充满了强烈的悬疑紧张氛围。李安成功地运用了两种语言的加成,一种是快速剪接、局部特写的电影镜头语言,一种是尔虞我诈、各怀鬼胎的华文牌桌文化语言,只见易公馆麻将桌上一阵兵慌马乱,玉手、钻戒、闲话交锋的影像杂沓,一时间难以分辨是谁的手拿着谁的牌,搭着谁的话,碰了谁的牌,吃了谁的上家,胡了谁的庄。这种电影语言与文化语言的完美搭配,让《色?戒》从一开场就引人入胜,让观众立即进入悬疑片的心理准备状态──不确定中的焦虑与兴奋,也让《色,戒》同时拥有了电影语言、电影类型的「全球性」与特定华文殊异文化的「在地性」。
    于是有时车子开在路上,你会错以为是希区考克的悬疑谍报片,一会又以为是五○年代的黑色电影,转个身却又像是老好莱坞的浪漫通俗剧。李安不愧是李安,这种运「镜」帷幄的大将之风,稳健中见细腻,平凡中见功力。只有李安才有这等电影语言的娴熟,这般电影类型的出入自如。于是《色,戒》从快到慢的影像节奏,配合着由外到内、由表面练达油滑的交际人情到赤身裸体接触的心理挣扎,给出了一个完全「去熟悉化」了的老上海,法国Alexandre Desplat幽沉的电影配乐,墨西哥Rodrigo Prieto光影层次的摄影,再加上香港朴若木平实而不夸张不过度风格化的美术构成,让镜头前的「老上海」有一种特意搭构出来的「假」,假得既熟悉又诡异、既本土又异国、既真实又如梦境,假得恰到好处,假得正好假戏真做。
    但这些镜头语言与文化细节掌握的成功,只能让《色,戒》从一部中规中矩的电影,升级成为一部上等之作,而真正让《色,戒》可以脱颖而出成为一部上上之作的关键,就在《色,戒》最受争议的大胆露骨床戏。有的导演拍床戏是为了噱头与票房卖点,有的导演拍床戏是前卫反判的一种姿态,《色,戒》中的床戏却是让《色,戒》之所以成立的最重要关键。李安的尺度开放,不在于让梁朝伟与汤唯全裸上阵,而在于第一场床戏就用了S/M「虐恋」作为全片床戏的基调。原本明明是麦太太按捺下易先生,走到较远的椅子边,打算演一出宽衣解带的诱惑戏码,哪知易先生一个箭步向前,扳倒大学生王佳芝伪装的麦太太,抽出皮带,绑住她的双手,推倒在床上,强行进入。这种突如其来、反客为主的暴烈,吓坏了业余玩票的女特工,当然也吓坏了戏院里正襟危坐的观众。有必要这样S/M吗?就剧情的合理度而言,S/M凸显了易先生作为情报头子的无感,必须藉由如此暴力的强度,才能在猎人与猎物、掌控与被掌控、占有与被占有的肉体权力关系中,既重复也纾解各种血腥刑求所造成的内在扭曲。
    但仅以这样的角度去理解《色,戒》中的S/M,绝对是不够的。《色,戒》中的S/M,除了要展现权力的掌控,「行房」作为「刑房」的一种扭曲变形,除了要彻底摧毁既定的道德体系与价值系统,更是要在逼搏出身体暴乱情欲的最高强度中,展露出身体最内部、最极端、最赤裸、最柔软的敏感与脆弱,这样的「性爱」才有「致命性」,会让人在最紧要的关键时刻,一时心软怜爱而迷迷糊糊地赔上了性命。在片中这样的「致命性」,让女大学生王佳芝茫然困惑,无助却又迷恋,一次鼓起了勇气,向同学邝裕民与重庆派来的上级指导员老吴坦承自己的无法把持,越往她身体里头钻的老易,就越往她心里头钻。这露骨的不吐不快,让两个大男人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他们不懂也不能懂,易先生与麦太太则似懂非懂,却深陷其中,欲仙欲死。身体的交易,带出了情欲的高潮,而体液的交换,带出了灵魂的交缠。于是几场重要的床戏,透过镜位、景框与剪接的精准安排,透过梁朝伟与汤唯的投入演出,我们看到的不再只是肉体横陈,不再只是变换中的姿势与体位,而是那种击溃所有防线所有自我保护后无助的肉体亲密贴合,有如婴儿般脆弱卷缩的相互依偎。这是王佳芝的「意乱情迷」,也是易先生的「易乱情谜」。动荡大时代中的彷徨无助,都转化成情欲强度的极私密、极脆弱、极癫狂。《色,戒》中情欲影像的强度,传达了极暴戾即温柔,极狂喜即致命的无所遁逃。
    「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
    然而如此这般肉体情欲的暴乱,会是张爱玲吗?短篇小说《色,戒》成稿于五○年代,张爱玲多次大修大改,一九七七年发表于《皇冠》杂志,一九八三年收录于《惘然记》出版。二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张爱玲究竟琢磨出怎样一个版本的《色,戒》,来铺陈涉世未深的天真女大学生,下了台没下装,想演一出美人杀汉奸的戏码,却因自己一时的意乱情迷而功败垂成。这其中的反讽我们懂,张爱玲用色与戒之间的逗点,疏离了我们惯常对「色戒」等同于「戒女色」的认知,《色,戒》既是美色与钻戒的连结,也是本应由男汉奸犯下的色戒转移到了女特务自身所犯下的色戒,色不迷人人自迷,美人计中的美人反倒中了计。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曾说,「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就这点观之,王佳芝想给汉奸当上却上了汉奸的当,就算迷迷糊糊给枪毙了,似乎也难博得同情。
    但小说《色,戒》中有破绽,有陷阱,因为其中所涉及的真正缘由与转折我们却不懂,好好一个女大学生为何会爱上一脸「鼠相」的中年汉奸,为了粉红钻戒而感动?为了任务不惜失身而懊恼而混乱而寻觅救赎?是人海茫茫无依无靠的恋父情结?还是单纯因为灯光下易先生的睫毛有如「米色的蛾翅」而生出温柔怜惜之心?就第一个层次而言,我们不懂是因为张爱玲让王佳芝到死也没弄懂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就第二个层次而言,我们不懂是因为张爱玲也不懂,或者不想完全弄懂,而尽在文字里穿插藏闪。而小说《色,戒》的文字犹疑,正是电影《色?戒》影像游移的最佳切入点,让李安拍出了张爱玲没有写出来的《色,戒》,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打开文字的绉褶,用影像探访文字的潜意识,那不干不净不彻底的情欲纠缠。
    因而看完电影《色,戒》后,再回过头来看张爱玲的小说《色,戒》,就懂得李安懂得张爱玲懂得却没说清楚讲明白的那个部份。小说中三处曲笔,隐隐带出王佳芝与易先生的肉体暧昧情欲。第一处点出王佳芝逐渐丰满的乳房,「『两年前也还没有这样嚜,』他扪着吻着她的时候轻声说。他头偎在她胸前,没看见她脸上一红」。第二处则是两人共乘一车,「一坐定下来,他就抱着胳膊,一只肘弯正抵在她乳房最肥满的南半球外缘。这是他的惯技,表面上端坐,暗中却在蚀骨销魂,一阵阵麻上来」。短短几句,强烈的身体官能情欲,明说是易先生,又暗指王佳芝,十足暧昧。第三处则是一连串正经八百的引述,先以一句英文俗谚「权力是一种春药」,作为王佳芝自我心理分析的开场,接着又引谚语「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到胃」,指男人好吃,要掌握男人的心,先要掌握男人的胃。但真正要带出的重点,却是紧接在下面的那句「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 (上)
  中国时报  2007.09.29
  ■大开色戒---从李安到张爱玲(下)
  张小虹
    此惊世骇俗的话语既出,防卫机制立即启动,百般遮掩,先是考据此语出自某位民初精通英文的名学者,曾以茶壶茶杯的比喻,替中国人妻妾制度辩护(暗指辜鸿铭),接着又执意不相信名学者会说出如此下作的话语,再接着质疑是什么样女人的心会如此不堪,要不是「老了倒贴的风尘女人」,就是「风流寡妇」,并以自己做为反证,为达成任务而跟同学梁闰生发生性关系后,就只有更讨厌他的份。但否认后的否认,曲笔后的曲笔,又回到了核心问体的揭露,「那,难道她有点爱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无法斩钉截铁的说不是,因为没恋爱过,不知道怎么样就算是爱上了」,就这样一路由性逃到了爱,又由爱逃到了缺乏经验无从评断。有答案了吗?当然还是没有答案,但依旧不忘加上一笔,再次撇清关系,「跟老易在一起那两次总是那么提心吊胆,要处处留神,哪还去问自己觉得怎样」。此地无银三百两,我王佳芝可不是喜欢惊险刺激、耽溺于鱼水之欢的女人。
    但我们必须说整篇《色,戒》中最大胆最下作最荒唐的一句话,就是「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也是张爱玲要一再撇清、一再否认的一句话,当然也就成了最富玄机、最深藏不露的一句话,而好巧不巧,李安的《色,戒》就拍足了这句话,提供了不仅女性版本的王佳芝,也提供了男性版本的易先生(男人的心终究不是通过胃的问题)。《色,戒》的暧昧不仅在于忠奸难分,更在于情色难离,没有大彻大悟,黑白分明,汉贼不两立,没有情是情,色是色,作戏是作戏,真实人生是真实人生。张爱玲冷眼嘲讽了爱国的浪漫与幼稚, 却又在民族大义的框架下,偷渡小眉小眼、小情小爱的谍报版性幻想,但在带出身体情欲真实困惑的同时,还是点到为止,非礼勿视。李安则是腼腆探问「色易守,情难防」的无解,只因色就是情的后门,钻到身体里的就能钻到心里,色与情一线之隔,一体两面,而《色,戒》之所以惊心动魄,就是在那肉体缠缚中,动了真情。
    小说中的结尾,易先生为求自保立即处决了那群大学生,事后想起王佳芝,尚不免自鸣得意,说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电影中的结尾,那群大学生被带到空旷的南矿场,一字排开的大远景,没有慷慨赴义,引刀成一快的「悲壮」,只有一种无情大时代青春生命的「苍凉」,又可笑又可怜,临到尽头都还迷糊的悲哀。而易先生回到家中,面对王佳芝的空床,厅堂里喧哗谈笑声依旧,只是暗影遮黑了他的双眼。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冷,让易先生终究旁观者清,李安温情,让易先生依旧当局者迷。在这一点上,张爱玲毕竟是张爱玲,李安毕竟还是李安。(下)

看电影前看太多影评真是不好

色戒与老电影  李欧梵

李安的《色,戒》在港公演,我竟然看了三次,破了近年来的个人纪錄,原因之一是为了要考证片中引用的其他老电影,这是一件令我这个老影迷大为过瘾的事,我当然乐此而不疲。

看过此片的观眾或许记得:片中直接引用了三部电影的片段:一是女主角王佳芝在香港作学生时候看的《寒夜琴挑》(Intermezzo,一九三九);二是她到上海美琪大戏院看的《断肠记》(Penny Serenade,一九四一);还有一部国產片有待查证,可能是《博爱》──至少在平安大戏院门口贴了一张《博爱》的海报招牌。

除此之外,还有影院牆壁上的其他影片广告,我所看到的计有:《Destry Rides Again》(一九三九,马莲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和占士史都华(James Stewart)主演的西部片;《Suspicion》(《深闺疑云》,希治阁导演,加利格兰(Cary Grant)、琼芳婷(Joan Fontaine)主演,一九四一);还有一部《月宮宝盒》(《The Thief of Bagdad》,一九四○),这是我幼时在台湾最喜欢看的一部彩色影片,因为內中有魔毡和飞马的特技镜头,当年在上海也极卖座。妙的是当年最卖座的电影《乱世佳人》(一九三九,次年在上海公演了整整两个月)卻不见蹤跡,想是李安故意安排的,因为其他中外导演在以上海为背景的影片中引用得太多了。

到底这些老电影与《色,戒》的关系如何?表面上看只不过是活动佈景,其实不尽然,因为张爱玲年轻时候也喜欢看电影,而且还为一本外国人办的英文杂誌写过国產片的影评。李安要向张爱玲致敬,所以当《色,戒》中王佳芝(汤唯饰)和邝裕民(王力宏饰)在一家电影院密会时,银幕上演的也是一部国產片(是否就是《博爱》,有待考证),而且內中的演员說的是上海腔的国语。

西片中引用老电影的例子比比皆是。最近的例子是《缘份的天空》(Sleepless in Seattle,一九九三),內中几个人物看旧片《An Affair to Remember》(《金玉盟》,一九五七)痛哭流涕,其实新片的情节本身就故意抄袭这部赚人眼淚的经典旧片。但《色,戒》並非抄袭,也並非故意向张爱玲致敬,而是李安用老电影来「重现」(represent)老上海的都市文化面貌,並从而反映片中人物的心态,因此使得改编后的情节和气氛更为多彩多姿。这就不简单了。

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有两种电影院:富丽堂皇的影宮式的戏院如大光明、国泰、南京、美琪等专演首轮荷里活西片,有的还装有冷气和「译音风」(即座位后的耳机,可以听同声翻译);另一种则是二轮影院,如原著小說和影片中的平安戏院,专演二轮西片,有时也演国產片。在首轮戏院中可以看到《断肠记》,但在二流的平安戏院才看到那部一九三九年的西部片和国產片《博爱》。李安在「时代背景」方面可谓费尽功夫,即使我再考证,也看不出什麼破绽。

然而,我还是有鲇好奇:为什麼西片选了《断肠记》而不选希治阁的《深闺疑云》?两片同是一九四一年的產品,但就情节上的连系而讠,后者似乎与《色,戒》更能拉上关系,因为该片描写一个家庭主妇怀疑她的花花公子丈夫蓄意谋杀她,恰可与《色》片中的悬宕和杀气配合。但《断肠记》的故事都是一部「肥皂剧」(soap opera),說一对夫妇收养一个婴儿,在情节上故意赚人眼淚,该片导演佐治史蒂芬斯(George Stevens)也是名匠,而且两片皆由加利格兰主演。《色》片中引用了一小段,也不过几秒钟,片中那对夫妇溫文尔雅,当然看不出来是让人落淚的「肥皂剧」,卻和加演的新闻宣传片形成強烈的对比,只见戏院中的观眾喧鬧讲笑,根本不理银幕上日本和汪精衞政府的宣传。这一段细节,在香港学者傅葆石的学术著作《上海和香港:中国电影中的政治》(原为英文,中文译本即将出版)中也得到印证。李安亲自对我說:本想用《深闺疑云》,但又怕情节太接近了,所以用了这部片子,为的是造成两种不同气氛的对照,真是煞费苦心。然而我还是有鲇怀疑,說不定內中还有个人的原因吧,因为李安自己就喜欢看此类涕淚交零的电影,多年前他曾公开在《纽約时报》的一篇访问稿中承认:他最喜欢的老电影就是李翰祥导演的黃梅调《梁山伯与祝英台》。因此也有研究张爱玲的行家批评李安在《色,戒》中注入太多的溫情和色情,与原著小說中的冷雋晦涩、甚至略带反讽的风格不合。但我仍然认为《色,戒》的改编是成功的,甚至青出於蓝,因为片中的溫情和色情也被「压抑」在一个大时代的历史框架之中,这是大手笔,即使失败,也比张爱玲故意隐晦和避重就轻的手法不同。对我来說,张爱玲未免太过隐晦了。

问题是:涕淚交零在历史文化「框架」中的意义又是什麼?国產片中不乏哭哭啼啼的伦理片,把伤感推到极致,但也把人物的个性定了型,只不过反映了所谓「时代的悲剧」,沒有反讽意义。然而《色,戒》中的伤感並非如此,而是对角色的成长过程与故事情节的进展有綠叶衬红花的烘托作用。片中的王佳芝在香港看《寒夜琴挑》的时候,还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女,所以被片中情节感动得淚流满面。《寒夜琴挑》也是一部肥皂剧,故事敍述一个年经貌美的钢琴教师(英格烈褒曼饰,也是她主演的第一部英语片)教一位有妇之夫的小提琴家女儿弹钢琴,两位演奏家当然日久生情,但私奔之后他又舍不得家庭而回来了。倒和张爱玲的另一篇小說《不了情》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不了情》中是她离开了,《色》片中王佳芝在影院中哭成一个淚人儿,原因何在?是否有点影射她此后爱上一个有妇之夫的命运?从这部老电影的出品年代(一九三九)就知道,那个时候的香港依然是一个对战火不闻不问的英国殖民地,当时港人的贵族学生也不见得那麼爱国,所以流亡到此的岭南大学的那群学生要作爱国宣传。大战前夕香港的气氛,在张爱玲的《色,戒》中轻描淡写而过,而且语带讽刺,但李安卻在香港这段故事中加油加醋,甚至不惜到马来西亚的马六甲和槟城去拍外景,以重现当年的殖民地气氛,真是用心良苦。所以我初看时竟然一廂情愿地以为引用的是《北非谍影》,该片情节有一段特別感人:英格烈褒曼在德军进佔巴黎那一天与堪富利保加谈情說爱,相約在火车站私奔,大雨之中她卻沒有出现。我至少看了不下七八次,每次看到此处就热淚盈眶(原来我也是一个溫情主义者,和李安一樣)。然而《北非谍影》出品於一九四二年,《色,戒》中的王佳芝当然看不到。

片中还有一场学生杀人的戏,据闻香港观眾看到此处竟然笑声四起,怎麼那个坏蛋(由一位香港的喜剧明星饰演)还不死?!也许年轻一代的影迷早已看惯了血淋淋的暴力镜头,觉得这段戏演得太差了,而且颇为虛假,又有谁想到內中的文学指涉意义?我曾在另外一篇文章中指出:这个场面的「原典」就是莎士比亚的《凯撒大帝》,而「近典」则是贝托鲁奇(B. Bertolucci)的名片《共谋者》(The Conformist,一九七○,李安当然看过),內中也有几个法西斯党杀手刺伤流亡教授的场面。《色》片中这段戏演得笨手笨腳,不但与这几个学生初出茅庐的背景相符,而且更引出另一种「戏中戏」的反讽意义;作间谍和干暗杀的勾当,也像是演一场戏,但卻是玩真的,必须假戏真作,所以王佳芝后来也动了真情,这一切都是从她喜欢演戏和看电影而来的。张爱玲在小說中故意保持了心理描写上的距离,但李安卻动了真情,在王佳芝这个角色上花了极大心血,甚至承认拍此片犹如进了一次地狱,而这个「地狱」是什麼?我认为就是上海沦陷时期(一九四一至一九四五)的历史。

註:《寒夜琴挑》在坊间可以买到,是多片装《英格烈褒曼片集》中的一张。《断肠记》和《博爱》二片我至今遍寻未获。另一部描写上海外侨在日据时期被关进集中营的影片是史匹堡的《太阳帝国》(Empire of the Sun,一九八七),颇值得一看,但气氛与《色,戒》大相逕庭。

星期二, 十月 09, 2007

《读书》

能不能别再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关于大众文化的评论文章了?这部分从来就是读书里最垃圾的,可惜又是最难让人“看不懂”的。就这些破文章我还不如看三联生活周刊。你想表现学问表现理论也不能以给大众扣帽子为手段啊。自己树个靶子再自己一通乱批,真TM无聊。

赴台人员审批表

(一)本表应由赴台人员所在单位的组织、人事部门用钢笔或毛笔填写。

(二)填表时,必须认真负责,如实反映情况,逐项填写清楚。“政治表现”栏内应填写“文化大革命”中的表现和对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的态度;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方面的表现和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政治风波中的表现。

(三)凡本表中未包括的项目,又需要加以说明的,可填写在备注栏内。

(四)本表应按期归入本人档案。

星期二, 十月 02, 2007

陈珊妮

现场相当好。不过聊天系的部分发挥欠佳,今天好像灵感不是很够的样子。我完全低估了陈小姐的魅力,原来陈小姐的饭屎实力比花生都不差。原本我以为陈楚生一退场人就能走掉大半,没想到小mm和大婶们走掉后竟然更挤了,差点没给我挤成烂泥。

照片如下。前面立着n个竹竿严重遮挡我的视线,拍了近两百张,就几张是清楚的。为此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明天早上起床后颈椎和大臂肯定是要废掉的。

洗我的烂泥鞋去了。

http://fuguepiano.yupoo.com/

星期一, 十月 01, 2007

Good luck, Beijing

 DSC00616small2

我当然不会拒绝批判奥运的意识形态性,但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拒绝那些真的由奥运所唤醒的美好字眼。

八月份的测试赛,最得到好评的是志愿者的工作。当你真正亲临现场见到他们的微笑的时候,我相信你首先想起的一定不是“这只不过是面子工程而已”。其实你也很难理解,照片上这些人心甘情愿拿着和他们的学历能力完全不成比例的薪水,来当“勤俭办奥运的牺牲品”。对于奥运,即使你完全不屑于它表面的光鲜体面,但为了这些没有名字的人,请祝福北京。

再见,我的同事们;再见,0895号志愿者。时间会记住你们所做的一切。